我赴香港探亲的前一天——去年11月8日,兰丁打来电话,说他爸爸——兰建安先生早晨去世了。我失去了一位好同事、好朋友和好邻居。一阵难过,涌上心头。
五十年代初,我从中央美院毕业,进入《漫画》杂志。老兰在国际组,我在国内组,编辑部总共才十几个人,我们朝夕相处。不久,我们又同住一院,相处十几年。两个家庭,过从甚密。两家的事,彼此了然。
在我许多朋友中,老兰给我的印象很“不一般”,是因为他极其超脱、平和。他见人总是笑咪咪,方形的脸,笑得像个弥勒佛。不了解的人,还以为他工作和生活境况十分顺利和惬意,其实不然。他和老伴丁明华女士靠微薄的退休金生活,儿女属于一般工薪阶层,住房也曾长期挤紧。在同事和朋友中,他的家境,几十年都属“紧巴巴族”。但他在人面前,很少有所流露,偶而发一两句牢骚,也表现出幽默和风趣。老兰就是这么一个人。他平凡,但却不俗。从这一点说,他是高尚的。这样,日久天长,我对他产生了一种敬仰心情。在当今社会里,这是一个多么少有的人啊!
我之敬仰老兰,还在于他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。他是个喜欢攒图集报、热爱读书的人。遇到编辑事务,他总耐心查核,反复校正,从不马虎。他画中的人物服饰、环境、道具,都会“考据”一番。他有一幅《三代人》,画中三代电工的不同用具,画得十分具体,一目了然。又有《喜相逢》一画,画中人的帽子、头盔,连同旅行过境的行李标签,都各有特色。他几乎所有作品,都是反复画过几遍的。老兰的工夫并不白费,经他用心地处理和描绘,画面生动耐看,很吸引人,绝不像许多漫画的草率和概念化。每当我看到一些初学青年,大笔一挥,创作态度很不严肃时,就会想起老兰。他对待艺术的严肃精神,在我们漫画界是值得大大提倡的。老兰的漫画作品不算多,特别近十几年。但他时有佳作问世,例如《洋内障》就令人叫好。一张小画,却记录下了鲜明的时代痕迹,使人难忘。
介绍外国漫画,前辈和当今都有不少人在从事这项工作。但我以为老兰称得上是新中国介绍研究外国漫画的第一人。这因为,一是他“专”,他不仅精通英语,还会世界语,对外国漫画有深入系统的研究。其次,坚持的时间长,从建国之初,直到逝世之前。我自己对外国漫画的了解,许多是看了老兰的文章获得的,因而十分地感谢他。他在中外漫画艺术交流方面做出的贡献,应是功不可没的。
老兰今年才72岁,过早地走了。再也看不到他笑咪咪的面孔,再也看不到他细心经营的佳作,再也看不到他笔下的好文章了。但朋友们永远忘不了他。我们全家也将永远怀念他——挚友和好人老兰。